B008—王发财 、欧阳洁：动物保护记者沙龙张丹：为动物请命，为人心洗尘

采编/特约记者：王发财  欧阳洁  《社会企业家》杂志    

文/沈君菡

“冯骥才老师您好，针对活熊取胆企业归真堂申请上市一事，我以《动物记》全体作者的名义写了一封致证监会的公开信为黑熊请命，请问您愿意加入签名联署吗？”

2012年2月中旬，在社会各界反对活熊取胆和呼声中，张丹用一个晚上的时间，紧急致电由她主编的畅销动物保护文集《动物记》的50多位作者--国内外著名的作家、学者、媒体人和佛教高僧--要求证监会驳回以活熊取胆为主要生产方式的归真堂的上市申请。时至当时，为了挽救那些在铁栅栏后面被强行抽取胆汁的黑熊们，张丹以及她所发起创办的动物保护记者沙龙的成员们已经奋斗了一个多月。在此之前，他们成功地与国内外动保组织一道，将意图销往国内市场的加拿大海豹制品、西班牙斗牛业和美国西部牛仔竞技等阻拦在国门之外。这个2009年7月才成立的NGO组织在短短几年内利用他们丰富的媒体资源，将动物保护的理念逐渐引荐到国人的脑海之中。

 

一只小猫带来的机缘



和大多数小姑娘一样，张丹从小就很怜惜小动物。第一次看见大人们杀鸡，她大哭了一场，求爸爸妈妈把鸡送到医院去把手和脚重新接上；在集市上看见动物们经常被倒提着走，心里也常生不忍。也许那时候，帮助动物的种子就已经悄悄地埋在了她的心中。

2003年，张丹下班回家常在电梯里碰见在同楼一个老太太家做保姆的农村姑娘。老太太喜欢画画，家里养了不少小动物专供她作画。可她对动物们却并不爱护，其中有一只小猫最为可怜，连名字都没有，就叫做“猫”，从来喝不到干净的水，每天的食物就是一小把最劣质的猫粮，到了发情期闹猫时它还经常挨打。从此，张丹常常挂念着这只猫儿。

一天，张丹带着猫咪吃的点心敲开了老太太的家门，一进屋就看见了躲在沙发脚边的那只小猫。已经一岁多的成猫瘦小得像只未成年的小猫，畏畏缩缩地看着人。张丹劝老太太带猫去做绝育，可是老太太根本听不进去。最后，张丹提出自己带猫去医院做绝育并负责一切费用，保证把小猫护理好直到痊愈拆线之后再送还回来，老太太这才不情愿地答应了。接下来的十来天里，张丹每天悉心照料着小猫，带它做了绝育手术，还给它取名“灵灵”。到了约定归还的日子，张丹和灵灵之间其实已经产生了感情，无奈已经答应了别人的事情必须遵守。一进老太太的家门，看到熟悉的“炼狱”，灵灵立马吓得小便失禁，紧紧地伏在张丹怀里说什么也不肯下来。不胜其烦的老太太见状干脆将灵灵送给了张丹。

从那时起，张丹开始留意和学习动物保护和救助方面的信息和知识。很快她就了解到，绝育是国际上公认和通行的从根本上控制动物——包括俗称宠物的家养动物和流浪猫狗等——数量的最有效的方法。在城市里，跟人们接触最多的就是伴侣动物——猫、狗，它们是人类最忠实的朋友，却常常因为主人的不负责任或缺乏常识而被无辜遗弃、虐待甚至杀戮。很少有人知道应该给猫做绝育，所以流浪猫随处可见，而面对狂犬病等本应以强制免疫解决的问题，各地往往都采取“扑杀”这一既残忍又不根本解决问题的原始方式。张丹开始帮助自己所住的小区和周围小区的流浪猫，给它们提供猫粮、饮水和猫窝，带他们做绝育、治病，实在虚弱的就带回家养。到后来，光是她自己家里就收养了20多只流浪猫。每天，她都会抱着每一只猫儿说说话，看看它们的毛发、耳朵、牙齿，与它们进行爱的沟通。她说，猫儿们需要的不仅仅是一个温暖的家、清洁的饮水、高质量的猫粮和干净的猫砂盆，还需要关爱和交流。她不喜欢说是她救了它们，而常常从内心里觉得是它们救了她：“猫儿们带给我太多的感动、启迪、安慰和欢乐，能被我们的动物朋友无条件地信任和依恋是多么幸福啊！”她由衷地感叹道。

 

爱动物的媒体人联合起来

 

渐渐地，张丹认识了很多和她一样自发救助流浪猫的志愿者们。每认识一个人，她都像发现了新的希望的火苗，特别开心、特别珍惜。当时国内媒体上有关动物的报道很少，数量有限的报道质量就更不用提了，见诸报端的不是养宠物的与不养宠物的居民之间的矛盾和冲突，就是有人因狂犬病而丧生，仿佛人与动物一定是站在生存的对立面上的，很少有媒体就人与动物应有的相处之道进行正面引导。这些志愿者朋友几乎无一例外都在参与流浪动物的“TNR”项目（抓捕-绝育-放归）”，而张丹分析自己既不擅长抓猫又不会开车，还不如力所能及地去帮助那些TNR的“行家们”呢。那么，拿什么去更好地帮助苦难深重的动物朋友呢？ 

2009年6月，在美国《财富》杂志做编辑工作的她参加了一次绿家园环境记者沙龙的活动。环保记者沙龙定期举办一次主题活动，每次邀请一些学者、官员到现场与记者朋友们讨论一个环保方面的话题，并寻求解决方案。想到与动保相比，环保议题已经在中国先行近二十年，并逐渐从边缘变为主流议题，张丹很受启发。在几天后参加一个关于狂犬病问题的国际研讨会时，这个想法逐渐成形。

7月25日，张丹和其他两个媒体同行创办的中国动物保护记者沙龙举办了第一次活动，张越担任主持人，主题是请动物保护专家和学者向媒体介绍中国动物悲惨的生存现状，因为她认为，无论是媒体还是公众，了解真相都是行动的基础。面对动物议题，媒体同样需要完成启蒙和自我教育，从而才能把事实的真相传播给社会大众。活动上，他们展示了虐杀动物的一些真实图片和视频：被高跟鞋踩死的小猫，在动物园被拔光牙齿拔掉爪子的老虎和狮子，被活体取胆汁的月熊，在动物表演中被累死的猴子……这些图片无不触目惊心，而一张即将被活剥皮毛的小浣熊在铁笼里悲哀地看着镜头、眼角流泪的照片更是引得很多人流下了泪水。

“真的十分感激大家能抽出周末休息的时间来参加第一次的动保记者沙龙活动。相信大家都看得心里沉甸甸的，然而面对这些天天真实地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事件，我们的主流媒体在面对动物类议题的时候却采取了集体沉默和边缘化的处理方式。改革开放近三十多年来国家经济飞速发展，而全社会的道德文明水平却与之不相匹配，对于这样一个严峻的现状，作为媒体人任重而道远。”后来的几次讨论会上，几位国内动保界的领军人物又陆续向大家介绍了动物保护、动物福利、动物权利等基本概念和实践。此后，每次发出的沙龙活动的邀请函主题虽然不同，却有相同的几句话：“水火中动物的呼声与媒体人的历史责任”；“与其诅咒黑暗 何如点亮烛光”。

 

解放动物，救赎人心

 

动物保护记者沙龙举办了越来越多的主题活动，不仅仅是讨论会、座谈会，他们也参与了实际解救动物的行动。张丹说，每一个动物保护志愿者都是善良的人，他们将保护动物看作是自己的使命和理想，而最高的境界就是“知行合一”。

几年来，沙龙的媒体成员与动保组织和一线志愿者合作，深度挖掘出偷猫、贩猫、吃猫的地下黑色产业链，配合央视《新闻调查》栏目完成了影响深远的深度调查节目《需要法律保护的猫？》的拍摄，从北京、上海、苏州、无锡到广州，志愿者们一路协助摄制组，拍到了许多难得而震撼的画面。他们还协助著名艺术家艾未未的工作室拍摄了揭露该黑色产业链的纪录片《三花》，该片于2011年获得了全球华语纪录片大赛的银奖。在那些日子里，张丹经常会收到各地志愿者的求助短信和邮件：几月几号几点车牌号多少多少的货车载有多少笼猫或狗将经过几号国道的几号收费站，请求志愿者和媒体支援，前往拦截货车、解救动物、报道实况。虽然力量有限，但是他们一直努力着。

在张丹主编的汇集了60多位名家100篇关于动物的作品合集《动物记》的结尾，她在后记的标题里用了冰心老人的一句话：“有了爱就有了一切”。第一次看到这句话时，她觉得太过简单，有了爱怎么可能就有了一切呢？在与志愿者们经过一次次的努力之后才发现，因为有爱，他们才能化干戈为玉帛，才能替那些虐待动物的人赎罪，救猫救狗实为救人心。

早在亚洲动物基金创建的当年，创始人谢罗便臣女士应邀在北京举办的一场慈善素食晚宴上演讲。一个德国记者朋友知道张丹喜爱动物，就买了一张入场券送给她。那是第一次她知道活熊取胆。那些熊们从出生的时候开始就被禁锢在长1.5米、高0.5米的铁笼子里，直到铁条让它们不能再长，它们不得不把脸紧贴在窄小的方形食槽口上进食，铁栏杆把它们的口鼻磨得到处是伤疤。可即便这样，它们也终日吃不饱，因为养熊场相信，饥饿、口渴能分泌更多的胆汁。每当养熊场的工人靠近，在笼前伸出铁钩，勾住它们的脖颈，它们就凄厉地哀嚎起来。当墨绿色的胆汁被一股股抽取出来时，它们痛苦得大张着嘴，剧烈地喘息，双眼凸暴，四肢颤抖。在它们的一生中，这样的酷刑，也许一天要有2-4次，最少30毫升，最多200毫升。有些因为无法忍受抽胆的痛苦，疯狂地抓咬笼子，直到满口溃烂，有的还会精神错乱，甚至出现自杀行为，把自己的肝肠内脏拉扯出来，狂嚎着挥舞着。遇到这种时候，养熊场就会“冷静又紧急”地砍下它们的熊掌，剥下它们的皮毛。 

悲愤交加的张丹一夜无眠，那些画面、声音、眼神从此刻骨铭心。此后，她一直尝试着用各种方式将活熊取胆的血腥真相公之于众，因为她牢记着珍古道尔博士的名言：只有了解我们才会关心，只有关系我们才会帮助，只有帮助它们才会得救生命才有希望。2009年11月29日，以“终止活熊取胆、取缔养熊业”为主题的大型沙龙活动在京举行。这是自当年7月沙龙发起以来准备最充分、规模和影响最大的一次活动。从确定主题、联系嘉宾、邀请媒体到护生合唱团的排练、录音等各个环节，她投入了一个多月的日夜奋战，请来了与之相关的几乎所有嘉宾：刘正才等中医药界反对活熊取胆的著名专家教授、胡展奋等揭示活熊取胆真相的杰出媒体记者、小熊护生合唱团创始人张丽达教授和孩子们、以拯救黑熊为己任的亚洲动物基金创始人谢罗便臣……她的搭档则包揽了活动拍摄记录和场地安排等事宜。

 

 

今年2月2号晚上，一个记者打电话来采访，说归真堂出现在申请上市的名单上，请问你怎么看。张丹一惊，立马上网核实，发现归真堂确实出现在2月1日证监会公示的申请在创业板上市的企业名单上。她马上把这一消息发到了动物保护邮件群里和微博里，引起了大家的关注和参与。大家都明白，如果归真堂上市，那意味着遭受这种酷刑的黑熊的数量将会大大增加，命运会更加悲惨无比。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全民反击活熊取胆业的善恶大PK。从那一天开始，反击归真堂和活熊取胆业就成了张丹和她的“战友们”的头顶大事。她赶写出一封致证监会的公开信，联名《动物记》的作者们，并通过微博进行网络呼吁。两三个星期的时间里，光是以反对活熊取胆为主题的微访谈她就参加了新浪、搜狐、腾讯、网易等各个网站的若干场，相同的话重复了无数遍，但她还是要说下去，这是因为，哪怕每次微访谈只能让多一个人了解到真相也是值得的，早日终结养熊业是她日也思、夜也想的愿景。

在这场关于人与动物关系的大讨论中迎来了今年的两会。与往年一样，张丹和她的战友们竭尽所能请能够联系到的代表和委员递交立法取缔活熊取胆业和反虐待动物的提案，光是政协委员的驻地她就跑了三趟。

每当遇到外国记者采访，她就更深刻地体会到一句话：“如果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只是财富如山，但是冷漠无情的话，是受不到世人真正的尊敬和历史的垂青的。”一想到他们说到中国人虐待虐杀动物、滥食猫狗鱼翅的行为时那种鄙夷的眼神，张丹心里就一阵阵难受。所以每一次她都不厌其烦地告诉他们，每个国家都有自己虐待动物的问题，我们的问题正在通过大家共同的努力而改变。我们用自己的力量所做的是利国、利民、利动物的好事，为国争光，所以从来没有遇到过你们所问的来自政府方面的麻烦。我们每一个人内心都充满了正义感和阳光，坚信终有一天，关爱生命、善待动物会成为社会和民众的主流共识。

 

公益组织更需要一直进步

 

经过近三年的努力和实践，动物保护记者沙龙已经成为中国动物保护事业进程中一个具有独特价值的平台。现在沙龙大约有150-200个成员，采用松散的组织方式。大家都有各自的工作和阵地，利用空闲时间组织活动，并在监督各地的动物保护情况中发挥舆论应有的作用。

在沙龙发起之初的几次活动中，张丹希望通过明星效应来吸引更多的媒体参与其中，为此，每一期她都尽量请来具有知名度的公众人物担任活动主持人，其中最鼎力支持、担任主持次数最多的就是著名主持人张越。随着活动次数的增多和著名主持人自身日程的吃紧，这样的方式显然不具有可持续性，何况对一个议题的熟悉程度也是需要时间积累的。同时，从活动选题到现场管理事无巨细的工作方式也让张丹感到吃力。

与此同时，校友汪永晨创办的绿色记者沙龙和冯永锋创办的达尔问自然求知社的工作方式给了她很多启发。相比动保记者沙龙，他们的活动频繁，形式多变，每次都请相关领域的专家、学者、记者甚至志愿者担任主持人，这本身就会促使主持人对相关议题进行深入了解和准备，效果良好。这样一来，可选择对象一下子多了起来。例如，世界农场动物福利协会的中国代表周尊国不仅是个动保专家，还是个曾经做过演员的阳光帅哥，在台上的表现总是充满魅力，多次主持过沙龙的活动。张丹自己也开始尝试着主持各种议题的活动。

除了对主持人选择的豁然开朗之外，更重要的变化是活动的主题和举办方式的丰富化和灵活化。从当初单独举办每月末一次的沙龙活动，到改与首都爱护动物协会、达尔问自然求知社、中国青年动物保护联盟、“别吃朋友”动保公益团队、国际人道对待动物协会等长期密切合作，联合举办各种重要议题的活动，既有取缔活熊取胆业和拒吃猫狗肉这样的常年不断的“本土”议题，也有反对引进加拿大海豹制品、西班牙斗牛、美国西部牛仔竞技等当下的“舶来”议题；从以一次性的活动为主到长达一年多的系列项目管理，慢慢地积累和摸索着经验教训。实践证明，这种资源整合、优势互补、与时俱进的工作方式是行之有效的。

在这个过程中，张丹自己也在成长。以前一看到残酷虐待动物的报道她都忍不住泪流满面，现在的她，已经学会面对现实采取行动，用她的话说就是“化悲痛为力量”。她与所有的中国动保人一道，期待着《动物保护法》的早日出台，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从法律上制裁那些蔑视生命的人，才能回击一直以来国际社会对于中国动物保护法缺失的诟病。

在反击归真堂上市最激烈的时候，亚洲动物基金创始人谢罗便臣女士曾给张丹发来这样一封邮件，里面是被亚洲动物基金解救的黑熊在其救护中心的草坪上自由嬉戏的温馨图片，旁边配着印度圣雄甘地的名言：“起初他们无视你，然后他们嘲笑你，再然后他们打压你，最后你赢得了胜利。”

为了黑熊的解放，为了所有动物不再遭受虐待，张丹和动物保护志愿者们在为这一天的早日到来而不懈地努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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